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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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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

和唐志說完, 敘藜就上了樓。

她需要休息,連續太多個晚上的高強度作戰和對抗拉緊了她的神經,而且, 她也受了傷, 敘藜卻沒有去捂自己的右眼。

盡管那裏在因為維修局的追捕儀器和馬甲的生死而反覆疼痛,她也只是扶著扶手向上。

她逼瘋了維修局的一部分人, 可自己精神狀態也不遑多讓。但敘藜心中嗤笑, 沒有要自救的打算。疼痛才是清醒劑。

敘藜對自己的狀態很滿意。

可唐志。

腦海中, 維修局冒著大風險用通訊器警告他, 他也全不在意,猛地吼出來:“可是那些人!”

他被選中本來是意外,維修局安插了那麽多臥底,只有這個最後開槍結束了葉傳撚性命的萌新被選中。

他沒有自己想得那麽適應臥底這個身份, 也沒有自己想得那麽堅強。

所以吼出這一聲就耗盡力氣,重重跪在地板上, 涕泗橫流。“根本什麽都沒有做。”

維修局不知道他每晚每晚都在做有關葉核心的噩夢。他以葉傳撚為奮鬥目標, 最後卻親手殺死了這個叛徒。

敘藜今晚的行動他了解不多, 可他從露露和安吉爾這兩個不懂得遮掩的玩家那裏知道, 陸知清的罪名很有可能是誣陷的。

玩家都能為陸知清證明是被誣陷的, 她卻把陸知清剁碎送到了他仇人那裏。現在還有民眾在辱罵他!那葉指揮呢?

死的其他人呢?

他不想當這個臥底了, 他不想眼睜睜看著敘藜血洗維修局卻無能為力了。哪怕敘藜殺死他們的初衷只是因為仇恨。唐志也不會這麽恨。

可她偏偏是為了一個游戲!一個可笑的殺戮游戲!就把阻礙她的人全都殺了。她憑什麽。

他們就活該死嗎!

這個瘋子。這個恐怖的女傭兵。

“你一點也不.....一點也不......”淚水流進他的作戰衫裏,他死死地咬著牙滿眼通紅蓄淚,不甘地望著那個乘勝歸來的人。

這個問題其實早有人問過。但當時敘藜只是渾不在意。唐志已經不在乎自己暴不暴露了:“不在乎,他們本來不該死嗎!!”

所有的受害者家屬怨恨的, 維修局範雨素她們怨恨的其實也只有那一句, 他們難道就該死嗎?

敘藜冷笑,腦海裏有什麽在攪痛她的神經, 維修局的審訊後遺癥時刻像是轟炸機在腦海裏作亂攪動。

她只轉過身,似乎覺得這個問題特別好笑,轉過身來,嘲諷。“原來那些垃圾,那些犧牲品活著還是死了,還有人在乎嗎?”

整個維修局都隔著通訊器渾身緊繃地聽著唐志和這個殺人魔對峙,聽到這一句血液倏地凝固。

敘藜表情冷淡下來:“我還以為,他們被逮捕那一刻,就已經被放棄了。”是他們先放棄她的。

唐志意識還沒清醒,聽到這只能像生銹的齒輪一樣遲鈍思考,所以她是在討好維修局,她是在遵循維修局的意志,先下手為強的,是嗎?

那些本來該無辜卻被判定成叛徒的人!是因為維修局!

唐志捏緊手指,感覺器官都被壓破碎。

敘藜卻懶懶地把手落在扶手上。

廢墟的黑夜並不寧靜,很久以前異種生物就是在黑夜最為活躍,廢墟的照明也會儲備起來用在更急需能源的地方,所以這裏哪怕是區域邊界,也比中心區要亮——是月光。

但敘藜完全站在陰影裏,以一種敘事詩的舒緩語氣——維修局都很詫異一個殺人如麻的惡魔,竟然有這麽輕緩的聲音——

“那我就告訴你,我為什麽不在乎。”

“恒星提拔成中將的時候,曾經因為出身貧民窟而被駁回。”

伯遠四肢僵硬地回到家中,深夜難眠枯坐窗邊,僵硬地點擊接入通訊時,沒有想到001所說的緊急通話裏會傳立敘藜的聲音。

“他沒錢給應心買藥。”

敘藜聲音裏帶了笑意:“所以他們商量怎麽省吃儉用,不加入維修局也要給她買心臟病藥的時候被應淮撞見。”

這個瘋子,說起自己殺死的人語調竟然也是輕柔的:“他以聯姻為要求收養了應心,捏著這個好用的養女,就像是捏住了一顆定時炸彈。”

還挪用了那個最公正冷清的總督的習慣,屈起手指第二關節敲擊欄桿。監聽那頭的範雨素聽到和養姐如出一轍的指關節敲擊聲,簡直像是聽見了噩夢。

“然後用和應心的見面要求綁著他。伯遠上將麽,”那個時候還是上將,敘藜回憶著,絲毫不回避她對他們過去很了解的事實,“對恒星要求其實沒有那麽高,因為他出身貧民窟,有些基礎不好是正常的,但應心的機械心臟太昂貴了。”

“換第一年,他就不得不為應淮控制,出生入死做了許多旁人不敢攬的任務了。”

伯遠血管凝固,手指顫抖起來。他還以為,以為是恒星生來就天賦高超,他也願意,衷心在維修局工作。

敘藜卻忽然笑起來,她這笑絲毫沒有盛氣淩人,也不像手起刀落一樣那麽滿是癲狂,也是他們唯一一次沒有從中感受到他們應該懼怕。

可她的話還是一樣誅心:“你以為恒星不想活著,應心不想活著嗎?嗯?可她為什麽還是投降了,你想過嗎?”

他們能想象到她的笑,想像到她穿著傭兵服,臉上手上血跡斑斑,卻笑容擴大歪著頭的樣子:“你以為應心捏碎自己心臟的時候不害怕,答應今天這個時候去死的沒有想過逃避——”

她聲音忽地放輕,似魔鬼在靈魂邊低語:“他們沒有想過遠離這些紛擾嗎?”

她想過。

敘藜神色有片刻扭曲。

因為他們每一個碎片都是她自己。每一次害怕每一次瘋狂每一次求救都是她自己。正是因為她知道,他們才必須——

“他們必須死在我手裏。”

“是他們輸了。”

敘藜冷冷地揚眉,冷酷得像是架著鐮刀光臨人間的死神。

那些串在鐮刀上的頭顱,一個兩個,都只是她的戰利品而已,他們的死,才是她值得炫耀的事。

不過。

敘藜又低笑,月光恰好偏移,沒有照出她的眼睛。她的唇卻真如惡鬼一般咧著:“也正因為有價值,他們的死才這麽驚心動魄,不是嗎?”

有價值?

所以,她也知道他們有價值,知道他們都是驚才絕艷的天才前途無量的學者,才對他們下手!

她也知道他們本來該有個光輝的人生!卻手起刀落!

這和說她就是看他們無辜,看他們對維修局重要,忠心,有什麽區別?!和承認她就是想殺死抹黑無辜的,高貴的靈魂有什麽區別?!

唐志瘋了一樣想舉起槍,可是絕望渾噩之下發現敘藜連防禦都懶得防禦。

她嗤笑地看著他:“你在憤怒什麽?”她擡起手指點了點頭顱一側,那正是維修局臥底通訊器植入的位置,低聲,笑容擴大:“殺死叛徒的最後一槍,不就是你補的嗎?”

“......”

唐志的手抖起來,槍都握不住了。

他臉色發白地跌在地板上,渾身血液都變得冰冷,即使大口大口地吸氣,臉色依然發青,心臟絞痛得他擡不起頭來。

他淚流滿面。幾乎想自殺。

是啊,我在憤怒什麽呢?

是我們先懷疑的不是嗎?

我在,憤憤不平些什麽。

明明知道,如果是這個強度。如果維修局仗著葉傳撚換了99%的仿生人軀體就毫不顧忌地審訊逼問。死亡明明是遲早的事。

敘藜惡意的笑又在腦海裏出現:“我明明給了他們一個痛快啊。”

我明明如你們所願地結束了叛徒的生命。

哪怕殘忍的,血腥的,她也將他們從永無止境的血腥裏t解救出來。讓他們不用再接受沒有盡頭的懷疑,拷問,讓他們自由了。

殺死馬甲,她就是自由的。

身後傳來唐志痛苦的嘶吼聲。

敘藜腦海仍然劇痛,她面無表情地剝下滿是自己血的服裝,休整好好不容易閉眼時,竟然想起自己和恒星面對面。

他們都知道恒星這個身份沒有任何問題。

他們也都知道應心這個身份,當初是因為恒星訓練過度出現心臟障礙,才出現的。廢墟有體外器官技術,馬甲的存在使三體共生成為現實。

她還是下手了。

她讓應心自殺,然後帶動了程茉的死,恒星則早已因為馬甲的心跳停擺,進入心臟衰竭。報覆伯遠,只是一時興起。

可是對聯合體的覆仇怎麽能結束。那麽漫長的兩年,多少馬甲的痛苦反饋到她這裏。

敘藜按著額頭,咬牙忍痛時忽然發現有兩筆錢打到她這裏。

她眼神陰沈地點開,發現是DY-003和陸知清的兩筆撫恤金,維修局沒有批下來,又從第三小隊那裏扣回來,系統幹涉,就回到她這裏。

敘藜才含著自己的血,忍不住地笑起來。

笑到最後整個人都躺在地板上,才擡起還能動的手,發在了論壇上。

殺人魔敘藜,在玩家論壇上有代言人。這個灼心發布招募的時候玩家就已經知道了,可看到她發的消息,還是感覺驚懼窒息。

【拍賣兩筆撫恤金。撫恤金賬號:DY-003和WJ-0015。密碼。任意身體部位。】

撫恤金沒有指定對象就可以自提,只需要提供基因信息就可以。

第三小隊原本一半人還在心理治療室裏,從心理治療師那裏得知這個消息,因為戰栗性缺氧全都僵在治療艙裏。

心理指數正在快速降低。

他們全都記得監聽裏聽到的那句話。

【你們憑什麽指責我?】

死亡,她主宰的。賬號,她主宰的。現在因為他們無法被認定為非玩家,而無法發放下去的撫恤金,都到了劊子手手裏。

多麽諷刺。

柏黎還說要留給隊友和隊長的一筆錢。陸知清失蹤前就已做好安置,只以為自己是去參加玩家臥底任務後,拖了這麽久才有動靜的撫恤金啊。

並不高。

成了他們的買命錢,是嗎?

【沒有人有資格審判我。】

敘藜寫下這幾個字。好像扔掉凡人頭顱的惡鬼,對他們的覆仇嗤之以鼻。惡魔低語,只有我有資格審判他們。

“而被我審判的,終將死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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